“如果我讲🦊狐狸和🌾麦子的颜色。”

「盾冬寡」微渺 (下)

· 结局为盾寡

 

你对于我的意义,你难道不知道吗?

 

 

 

/4

 

八月中旬,当地的政府举行了夏日祭,晚上有接近两个多小时的焰火表演,免费的啤酒和寿司限时供应。娜塔莎被旺达拉着换上浴衣和木屐,头发绾起来,从背后看上去就像是货真价实的,染了红发的日本少女。

 

焰火表演还没有开始,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恋人们或密友们各自穿着同色同款的浴衣,甜蜜地宣誓自己是对方的附属。

娜塔莎在人群里找到了特意前来的巴恩斯,他向她招招手要她过去。旺达笑着将娜塔莎向前推了推:“快去吧。”自己转身去了同班的朋友那里。

 

“你穿浴衣看起来真漂亮。”对着走到面前的娜塔莎巴恩斯用日语称赞道。

 

虽然在来日本之前学过一点日语,但总的来说娜塔莎的日文不算太好,因此巴恩斯用日语跟她说话时会刻意放缓语速,本就温柔的声音由此变得更加温柔。好在娜塔莎在语言学上有着与艺术相当的天赋,她很快就轻松地掌握了日语。

 

“谢谢。”娜塔莎颔首。巴恩斯打开一罐啤酒递给她。

 

娜塔莎最近总是在想,巴恩斯和史蒂夫,在某些方面有着非常微妙的相似。这种相似并不存在于相貌上,也不存在于性格气质或是处事方式上,但它的确是存在的。

娜塔莎喜欢和巴恩斯待在一起,这感觉就像是依偎着壁炉的猫一样让她觉得舒服,但她清楚这算不上爱情。因为这份感觉是凭借那微妙的相似从史蒂夫那里承袭过来的,这让娜塔莎感到很为难。

 

夜晚的墨色越来越浓稠,眼看着焰火表演就快要开始的时候,旺达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幻视刚刚打来电话说要过来跟我好好谈一谈,今晚能不能麻烦你暂时在其他地方住一晚?”她紧紧地捏着手机,抱歉地说。眼角眉梢却透露出按捺不住的紧张——甜蜜的紧张。

娜塔莎笑着摆摆手说:“没关系没关系,不用管我,今晚祝你好运咯。”

“嗯。”旺达用力拥抱她一下,“那我先走了。”

 

“这么早就走,你不看烟花了吗?”

“不了,我要赶快回去把房间收拾一下。”

娜塔莎看着她笑成弯弯一条的眼睛无奈地挥挥手:

“去吧,路上小心。”

“嗯,再见。”

 

 

 

/5

 

七点零一刻,烟花准时升上夜空,粉色和金色,一朵接着一朵盛开,形状很像甜甜圈。

看到烟花的那一刻,娜塔莎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一个遥远的夏天——也和今晚一样,是一个拥有焰火的夏夜。

 

那时她刚和史蒂夫开始恋爱,史蒂夫开车带她去海边,晚上在沙滩上吃烧烤螃蟹和带鱼,看露天酒吧的黑人姑娘跳草裙舞。娜塔莎喝多了也凑上去想要一起跳,史蒂夫无奈地笑着把她抱下来。她乱七八糟地念叨着一些鱼的名字,又企图跳进海里捉鱼。

 

“我要捉一条鲤鱼。”她说。

“海里没有鲤鱼,湖里才有。”史蒂夫跟她解释。

“那我们明天去湖边吧。”

“好,我们明天去。”史蒂夫把她圈在怀里。

 

娜塔莎闹腾了一会儿没有力气了开始犯困,史蒂夫便背上她回旅店。

在回旅店的路上,处在睡着与醒来中间状态的娜塔莎清楚地记得,她看见远处的海滩上升起了大朵的烟花。那晚的烟花也和今晚一样,粉色和金色,形状像极了甜甜圈。

她趴在史蒂夫的背上,眯着眼睛,脑袋的昏昏沉沉并不能阻碍她在那一刻触摸到轮廓清晰的幸福感。

 

“我好爱你啊。”她记得醉酒的自己迷迷糊糊地这样说。

史蒂夫轻轻的笑声和海浪拍击沙滩的声音一起传来,胸腔里是满满的海水味儿。

娜塔莎想,那大概算得上是自己生命里最美好的一个夏夜。

 

娜塔莎突然就醒悟过来,自己和史蒂夫的感情是一砖一瓦坚实牢固地堆砌起来的,这份爱意虽然可能会因时空地域上的距离拉远而减弱,但本质就摆在那里,谁也不能轻易把它毁灭。

沉浸在回忆里,两个小时的烟火表演很快就结束了,夏日祭迎来了尾声。随着烟花的结束,娜塔莎突然很想很想给史蒂夫拨去一个电话,她觉得自己没有比此刻更加思念他的了。

 

但巴恩斯的声音打断了娜塔莎想要掏出手机的动作。

“要不,今晚到我那里去住吧?”

“啊?”

“刚才你的朋友不是说今晚有事吗,你没有地方住了吧,住酒店不安全,去我家住吧。刚好我的租屋和你朋友的离得很近。”巴恩斯看着她说。

“是啊。”娜塔莎想了想,笑着回答道,“那好吧,真是打扰了。”

 

 

 

/6

 

回家之前和巴恩斯去便利店买了牙刷和毛巾,准备去结账时他又在饮料柜台上拿了两瓶樱桃水。

“我记得你喜欢喝这个牌子的,没有错吧?”巴恩斯晃了晃手里的瓶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上次年会派对的时候,每个人都要写上自己喜欢的饮料,我在清单上看见了这个牌子的樱桃水。”他顿了顿,摆出狡黠的表情来,“只有你写‘ら'(さくらんぼ樱桃)这个词根的时候,总是会忘记提勾。”

娜塔莎笑着接过他手里的玻璃瓶:“我错了,你不是个合格的小偷,你应该去当侦探。”

 

巴恩斯的体贴就是在这样细微的地方显露出来的。如果没有史蒂夫的话,娜塔莎想,巴恩斯大概会是自己最理想的恋爱对象。

但“如果没有史蒂夫”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没有可能性的错误命题——史蒂夫是确确实实不可否认地存在着的。所以娜塔莎仅仅让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停留了几分之一秒,便匆匆与它挥手道了别。

 

巴恩斯的家里养了一只叫作“圣诞节”的猫,血统有很少一部分波斯猫的混种。因为是在圣诞节被捡到而得名,而巴恩斯也是在那一天装上了机械臂。

巴恩斯说它当时即使落魄到睡在街边的邮筒里,骨子里那部分观赏性贵族长毛猫种的骄矜依旧不曾泯灭。“我刚开始向它伸出手时,它根本不理我。”巴恩斯笑着说,“也可能是那时我没戴手套显得太吓人,但最后还是被我用三文鱼片和火腿收买,乖乖跟我回了家。”

 

到巴恩斯家时,娜塔莎却并没有看见圣诞节。巴恩斯解释说:“它怕生,有陌生人来的话它会躲起来。”他放下手里的袋子说,“等一会儿吧,它说不定过一会儿就出来了,我去给你倒水。你要先洗个澡吗?”

 

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又开始微妙得有些不太对,但娜塔莎还是点点头。

 

在巴恩斯家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因为没有带换洗的衣服,娜塔莎又穿上了之前的浴衣。在客厅看电视的巴恩斯转过头来看着她:“把衣服换了穿我的吧,衬衫在你左手边那个柜子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顿了顿,“唉,不用了。”说着站起身来。

 

娜塔莎看着他微笑着径直向自己走过来,她愈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却又说不上究竟哪里不对劲。直到巴恩斯走到面前,伸出手臂将她温柔揽入怀中,嘴唇将要吻上她的嘴唇时,她才倏然惊醒过来将他推开。

 

“你干什么?”

“怎么了?”巴恩斯带着疑惑的表情。

“你不可以这么做。”

“为什么不可以?”巴恩斯固执地将她揽回怀里,“娜塔莎。我想和你在一起。”

“巴恩斯,你知道我有男朋友。”娜塔莎挣扎起来。

 

“你和他不是已经很久都没有联系了吗,我以为你们已经……”

像是身体里某个疼痛的按钮被突然触发。娜塔莎红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和他分手的,绝对不会。”

巴恩斯有些讶异地愣了片刻,望着娜塔莎眼角的眼泪有些不知所措。她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很漂亮,但现在却因为自己而掉眼泪。

 

泪水坠落摔碎在地板上的那一秒,时间比整个世纪还要漫长。

 

巴恩斯终于松开她:“对不起。我、我以为你答应来我家……”

“不是的。”娜塔莎打断他,“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误会。”

说完她转身去客厅的沙发里拿上自己简单的行李就打算逃离这里。临走前终于看见了躲在沙发后面的圣诞节。

 

它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看她,又疑惑地看看孤单伫立在阴暗处的巴恩斯,然后软软地叫了一声跑向他,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他的裤子。

娜塔莎关上门走了。

圣诞节一定很爱他,至少比自己爱他。娜塔莎这样想着,向漆黑的街道跑去。

 

 

 

/7

 

躺在旅店的床上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娜塔莎掏出手机,按亮屏幕,看着藏在通讯录角落里的史蒂夫的号码——那串之前明明烂熟于心的数字,陪伴她度过很多孤独夜晚的数字,现在却变得非常陌生。娜塔莎的鼻子莫名觉得酸。

 

“你和他不是已经很久都没有联系了吗,我以为你们已经……”

巴恩斯的话,其实没有说错吧。娜塔莎侧身抱住枕头,望着手机,自己的确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史蒂夫了。

但是为什么会伤心呢,为什么眼泪都几乎要掉下来了呢?为什么一想到这段感情就要至此无疾而终的时候,心里就疼到想要立刻回到他的身边呢?

 

“我其实,依旧是非常非常爱你的吧。”娜塔莎打开了手机录音,轻轻说道。

“坚持要到札幌上学,是想要确认一下你是不是有那么爱我,就像我这么爱你一样多。”屏幕上的录音带缓慢旋转着。

 “我很爱你,可我总是不确定你是不是爱我。你对我那么好,好到我一离开你我就受不了。可是我对你来说,好像没有什么意义。你知道吗,‘意义’?我对你的意义。

“没有我你依然能够过得很好,甚至更好。我总是需要你,所以我爱你。但你并不需要我,我也不知道你爱不爱我。你应该是爱我的吧,不然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我很久都没有给你打电话了,你有那么一秒钟会偶尔想起我一下吗?哪怕一秒钟也好。

“如果你不爱我的话,或者爱得不是那么多的话,告诉我好了,没有关系的。

“没有关系,我不会哭的。”

 

说完这句话娜塔莎点了保存。然后没有犹豫地,点了发送。史蒂夫的名字被选进收件人里,伴随着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叮”的一声闪现不见。

这样就算是结束了吧。娜塔莎闭上眼。

 

史蒂夫始终没有回复。

 

 

 

/8

 

第二天中午回到公寓时,幻视已经走了。

旺达在厨房里忙碌着,听见娜塔莎回来,探出半个脑袋:“我做了沙拉,要吃一点吗?”

娜塔莎摇摇头,回房间换了衣服,抱着笔记本电脑放在客厅的地毯上。“对了,你和他,怎么样了?”娜塔莎一边问,一边在地毯上坐下来。

旺达端着沙拉走出来:“我们和好啦。”

 

其实不用问也能猜到的,从回到家就能感受到旺达身上愉悦的气息,都快盖过了盘子里的沙拉酱。

塔莎笑了笑,但是多少有些勉强的意味。史蒂夫依旧没有回音,她知道这个时候送上对旺达的祝福再合适不过,可她实在没有办法拿出该有的愉快态度在自己的感情走到末路的时刻祝旺达幸福。

“那就好。”娜塔莎垂下眼睛,低头去插电脑的电源线。

 

旺达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娜塔莎他们吵架的原因——其实只是因为在讨论下次打电话时谁应该先挂断电话的时候起了争执。事后他们冷静下来,才发现那样小的别扭也能发现对方藏在深处的爱意。

手机就忽然在电脑正准备开机的时候响起来。

 

她们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史蒂夫的来电。

旺达看到娜塔莎的手紧张地握成拳,再松开。伸手点了接听。

 

“娜塔莎。”还没来得及开口,史蒂夫已经叫了她的名字。听上去像是一声温柔的无奈的叹息。

他说:“我想,有些事我如果不告诉你,你大概永远也感觉不到。你总是那么迟钝。

 

“你对于我的意义,你难道不知道吗?

“你去了札幌之后,我一个人去看电影,看到有趣的桥段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转过头想要看你的表情。可是我发现,旁边已经没有你了。然后我想,哦,对啊,你已经去札幌了。我转回来继续盯着电影荧幕。但它后面讲的,我什么也不记得。我只觉得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原来她已经不在这里了啊。它听起来并不那么开心。事实上,一点也不开心。

“你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老是幻听,听见电话响。我把手机放在口袋里,放在办公桌上,放在枕头边,总觉得,下一秒它就会响起来,就会是你打来的电话。可你一直没有打来。

“我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想要见到你,听见你的声音。

“我多想此刻你就在我身边。”

史蒂夫的声音与窗外聒噪的蝉鸣交织缠绕,在这个困倦的白花花的夏天,被明亮刺眼的日光拉得悠长缓慢又缱绻——

 

“可你却离我那么远。”

 

史蒂夫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每一个呼吸间短暂的停顿,都狠狠攫住娜塔莎的泪腺,硬生生逼出她的眼泪来。

“抱歉。”娜塔莎控制不住声音变得哽咽。

 

门铃声却在此刻忽然响起来。

 

“我去开吧。”旺达拍拍她的背向玄关走去。

 

娜塔莎蜷坐在地板上,握着被体温捂得发热的手机回答:“我明天就回来——不,今天——我今天就回来。我现在立刻去买机票,马上就去。”

“什么不确定,什么猜忌怀疑,都见鬼去吧。我再也、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史蒂夫轻轻笑起来。这笑声如同那个充满海水味的夏夜一样,缓缓变得清晰而透明。娜塔莎不太明白史蒂夫为什么会笑,但她觉得那笑声非常非常近。她几乎快要分不清它究竟是从听筒里传来,还是从自己身后传来的。

 

“这可是你说的。”身后传来脚步声,带着笑意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娜塔莎的皮肤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它的发出者温热的呼吸。

“再也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拿开了紧紧贴在她右耳的手机,娜塔莎转过身去,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昨天我对山姆说了我的想法——你还记得他吧,我大学里的好友,——他同意我转到北海道大学继续研究机械臂项目,很巧吧,我们和这所大学有合作。”

“而你恰好也在札幌。”

 

原来山姆的名字是从史蒂夫这里听到的。

 

即使生命再短暂,蜉蝣的世界也在仅有的二十四小时里拥有过耀眼的阳光和心爱的恋人。在夜幕降临之后,它们一同在星空下缓慢迎来生命的终结,也必然是骄傲并且无悔的。

就算生命再短暂,也要相爱。

 

“我想让你知道,让你感受到。”

史蒂夫紧紧拥住愣在原地的娜塔莎,感受着她的体温,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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